禁锢的动物和放野的人_插画图文

这几天我的心情很不平静。

不平静的原因，是我的心里有很多欲望，就像急于脱栏的马，它们急躁躁的用蹄子踹着马厩，想要跑出来……

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草料来喂养我心里的马匹，我也不知道它们吃了这些草料，是否就能乖顺的躺倒，我什么都不知道。

我就像白雪公主里，误食了红苹果，但我不知道这个苹果的哪一半是有毒的。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吞了两三口有毒的渣滓，它让我的胃难受，在深夜发出寂寞的咕咕的声音，也让我的眼睛，在面对屏幕的时候流出冷冷的泪水。最主要的是，它毒哑我的嘴巴了，我想说点什么，可什么都终究没说出来。

我又好像被一只手，捉进了一片空寂的森林里，昏黄的枝杈，像临死人指向天际的手指。我静静的低头走着，夕阳就在我的脊背上延伸出黑暗的边缘，它们一点点的扩大，拉长，把我的脚影都快拖进地府里去了……面前好像开了很多条道路，又好像都此路不通。

人要在漫长而复杂的活着状态里，保持自我，就要有豪猪的野性，和随时准备竖起刺的警醒，可这刺，又很容易扎向自己的柔软血肉。没有人愿意带着警惕的心情，活在这个世界上，可若丢掉警惕，就会有一个又一个人，来撬掉你的刺，剥掉你的皮毛，把你赶出丛林，驯养成圈内，只会哼唧，和在泥浆里打滚的家猪。

家养的动物，总比野生的动物，要活的安妥些。饿了，有人喂食，冷了，有人添柴，有敌来犯，也有主人扛起耙子赶跑他们……他们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，学会献媚，或者在该被利用的时候，牺牲下皮毛、奶液、和一些肉，甚至未成形的子女，就能维持生命。放野的动物，要在充满天敌的丛林里，磨练出各种本领，这本领，大多需在九死一生里掌握。我喜欢狐狸，以前看过一本书，当狐狸崽子被猎人的夹子夹住了腿，狐狸妈妈会用尖牙啃断它的腿，之后再把断腿的孩子叼到铁夹旁，嗅一下混着自己血液的人类和铁器的味道。

我在幼时，看了很多与动物有关的书，乌鸦喜欢偷肥皂，特别是磨成片的肥皂，他们用这些肥皂当梳子，梳理自己的羽毛；马在被钉了马掌后，虽然走路不会脚滑，但是每年都要换一次马掌，扒下马掌的瞬间，就像把人皮从脸上生生拽下来，打了马掌的马，寿命会很短；驴终日围着磨转，它们的眼睛因为晕眩，都会坏的很快……人类写一些歌颂动物的诗歌，歌颂它们的勤劳苦干，自甘当人类忠实的伙伴和工具。并为他们的身体报恩式的加上各种在他们眼中，可以保护动物的器皿。驴被加了兜裆布，马被安了马厩，家狗怕他们发情痛苦割去睾丸，鸡被一排排的，像工整的士兵似的，列进槽里……鸟要驯服它，说人类的语言，并称赞她们灵巧，把蜜蜂的巢穴砸坏，吮吸里面的蜜汁，用拌着糖液的木杆，黏上蚂蚁，制造成颗颗壮阳的药丸。他们牺牲了动物的自由，却恬不知耻的称赞动物的大公无私，从来没放低人类的架子，问过动物一句：我这样对你，你喜欢不喜欢。

动物不会说话，所以只能被人欺负，而会说话的动物，渐渐变成人类的玩宠。人们不光驯养动物，还想驯养人，他们把一些桀骜不驯的人，分类成病人、非正常人、麻烦人，对他们叱责、孤立，用像逼迫动物的各种残忍手段，和天真的以为——“我把一些习惯加到你身上，是对你好”的愚蠢经验，来驯养那些不听话的人们。他们不会给人安上夹子，却会偷偷使绊，用功名利禄，做你背上的马鞍，他们想骑到你的背上，教你假模假样的感恩，他们还想叫你说出他们爱听的话，若你不爱说也拒绝说，他们就重复地教你、打你、骂你，直到你和他们一样，变成一个以驯养他人为乐趣的“正常人类”。

我很不喜欢活在人类的社会里，除了因为人喜欢破坏他人的天性，更因为人类社会就像白雪公主的苹果，你不会明眼看清，哪半有毒，哪半无毒。你只能张开嘴，探近头，小小的试咬一口，但也许就是这小小的一口，就会丢了你的心如明镜，乃至丢了性命。你也不能分辨，哪里此路不通，哪里畅通无阻，你只有亲身试踏出第一步、第二步、第三步……直到最后了，你才能悟出此路该不该走，值得不值得走。但也许那时候你已经无力返回了，或者返回要付出比探索更大的代价。只有像拉磨的驴——彷徨的、负重的、被禁锢的，重复在那里绕圈子。人的社会，不会像动物的社会，它既有规则又无规则，即禁锢又放野，而就在这有无和一禁一放之间，多少人丢掉了天真善良，丢掉了自我。